第三十八章 朱门 (第2/2页)
“我昨日路过,发现绿蚁馆中客人稀少。客人去那里也无非图个好奇,如今新鲜过了,也就不会去了。听说那酒馆还断过货,绿蚁馆经营不善,可不得要出来卖酒吗?”
“喔,这么看来,那绿蚁馆只怕要倒闭了吧?……”
街市的各样嘈杂声中,这碎语尤为明显。
我只怪自己听觉太过敏感,心中又叹了口气。
是的,他们说的不错,在宴都这个繁华之地,一个小小绿蚁馆随时都可能倒闭。
但鸿语姑娘还在挣扎,我想,我也不能太过悲观。
当日气渐沉,我与鸿语姑娘踩着一地金光走在了回绿蚁馆的路上。
奔波了尽两个时辰,汗水湿透了衣衫,脚力渐疲,手上也仅靠着一丝余力支撑着。
此刻,两个疲惫之人一同推着车,默看着大半车的酒,谁也没有说话。阵阵车轮声中,拉下两道长长的影子。
我们都知道那门口眺望等候的身影。这个结果,我们谁也没有办法……
随后几日,亦是如此。
只要走出那条巷子,就可以听到各样的声音。
他们说,鸿语姑娘挨门挨户地卖酒,卑贱到底,算是把任家的脸都丢尽了。
他们说,鸿语姑娘带着我四处敲门,可见绿蚁馆已经营不下去了。
他们还说,鸿语姑娘是个不知羞耻的。连带着,我也是一样。
他们一路说了很多,从街的这一头到街的那一头。可他们又很好奇,从街的那一头跟到这一头。
他们不光好奇鸿语姑娘,也好奇一个又丑又哑的人怎么卖酒。
是的,这就是我已然预见的。但鸿语姑娘不惧,我也跟着不惧。
我的心中同情鸿语姑娘的遭遇,我觉得鸿语姑娘与我是一般的人,连带着,我不惧那些流言蜚语。
在此,我自愿以自己的声名作陪,为鸿语姑娘正名。
这样的结果便是,那些开门的人被瞧得多了,便偶有不厌烦的会买上一坛。当然,也不乏一些好奇者来买上一坛。
就同曾在绿蚁馆时的那样。
这如同施舍一般。但终究是卖出了酒。
我已然预料到这番结果,鸿语姑娘必然也已然预料到。春闱在即,我知道鸿语姑娘心中期许的事,我也跟着期许。
冷眼、闲言、嫌弃、厌恶……每日都是如此,道道闭门声中,我已然熟悉,直到一日我快要沉寂的心再次有了起伏。
那是一座高大的府邸,气派的门楣装点,我与鸿语姑娘被府中的管家领着,送酒到后厨去。
院落之中,一步一景,处处透露着一个富贵之家的气息。
这一切都没有什么特别,直到我们面前的路被一华服男子拦住。
管家笑着上前开了口,“姑爷,有何吩咐?”
“将这封拜帖送出去,”他淡然一语,又注意了路旁的我们,“她们是?”
“哦,回禀姑爷,她们是来送酒的。”
管家双手接过了拜帖,瞧了我们一眼,又转过身说道。
也就在那一刻,在我瞥眼瞧见那拜帖的一刻,我心中震动。
只一眼,我便认出了那上面的字迹。我的脑海中,浮现出了莲衣姑娘落寞望雪的身影,冬日的火焰,燃烧的信笺。
震撼之中,我心中莫名紧张,还是压下了自己的心绪,微微抬头看了一眼。
那男子华服正冠,白白净净,容貌几分冷俊,三十上下,一副有度沉稳模样,像是个富贵的人。
就是他,负了莲衣姑娘!
霎时,我心中气血翻涌,恍然已识得衣冠之下的禽兽之心。诸多愤言郁结于胸,可我又不敢发作,只得强忍着。
沉默半响,他只“哦”了一声,便大步而去了。
半刻之后,当踏出那府门的一刻,我才真的松了口气。
衡府,我记下了这个名字,也记下了这个地方。
“怎么了,十文?怎出了那么多汗?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里?”
当鸿语姑娘上前擦拭着我额头的汗水时,我骤然回神,忙摇了摇头。
鸿语姑娘看了那府门一眼,眼光一闪,“这高门大户规矩多,日后我们便不来这儿送酒了。”
闻言,我心中一暖,推着车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