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章 日日挨打 (第2/2页)
好不容易,背上只余火辣辣地疼了。他小心地脱下衣裳,布片蹭过后背,疼得他咝咝抽气。墙上已经留了一片红红黑黑的血渍,他已经看惯,不再觉得心惊与难受。
他来到院里,站在木盆里,在月光下用冷水冲着自己的身体。
清凉的水冲过他的后背,背上稍稍舒服了些。他将换下的衣服扔进这盆已经混了血的水里,用皂角一点点地擦去衣上的污渍。
他知道,能穿的衣服不多,若是不洗干净,他便只能穿带着血渍的脏衣了。
他可不愿脏兮兮的。
洗好晾好,夜已很深。他穿上内衫去睡觉,只能趴着或侧着睡,后背一碰床板,自己就会从痛楚中醒来,可睡迷瞪时谁知道自己会睡成什么样,一晚上要被痛醒好多次。快到天亮时才睡得一无所知,连起床的时辰也忘了。
于是,请安迟到,再挨打。
这样的日子,已经过了很久了。佘宅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每日挨打,除了佘景纯。
佘景纯只知道,儿子顽劣,朱青颜在替他管教。如何管教他便顾不得了,总归棍棒底下出孝子,骂几下、打几下,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。
能怪佘宅的仆人们个个没有良心么?
良心毕竟不能当饭吃。
何况,朱红颜在时,佘非忍也没给过他们好脸色。如今他落势了,又有几个人愿意冒着得罪新主母的风险来给他好脸色呢?
算起来,还真是他自己种下的苦果。
-----------
天气渐渐凉了。
秋凉时,暮色便落得更早些。
院里的落叶层层叠叠,余晖铺上来,一层的败黄。
佘非忍光着脚踩在落叶上,细细的枝叶脆裂,戳在脚底酥酥麻麻,有不可觉察的隐痛。他用力一碾,本已碎裂的叶片几成粉末。这是他难得可以用来出气的。
心里稍稍痛快了些。他脱掉衣服,伸长手去摸肩背和后腰,那里长过无数层痂的皮肤又粗又糙,像是长满鳞片。而别处的皮肤却是光滑细腻。
他想起当初给了他一碗肉的厨娘被赶走了,从此后,他的菜碗里再未见过整块的肉。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身子,虽然吃不上好饭,但有时还有生鸟填肚子,倒也不曾饿得皮包骨。也大约每日自己提水,手臂处竟还能掐到一些结实的肌肉。
天黑时,他还是饿了。
他望望夜色中光凸凸的树枝,天渐寒,连鸟都很久未见了。
只能去找吃的。趁着夜色,他溜进了已经无人的厨房。
大约他之前从未动过偷厨房的念头,厨房夜间的防护松松垮垮。无人看守,也不曾锁门。他在橱柜里发现了几只馒头,还有一碗土豆烧肉。
夜光微弱,但他看得清清楚楚,大约有七八只馒头,七八块肉。
他想了想,只拿了两只馒头,吃了小半碗土豆烧肉,又把剩下的拢松些,摆摆好,免得让人一眼发现饭菜被动过了。
这一夜,他竟睡得很安稳。
第二日难得的,鸡叫头遍他便醒来了。麻利地洗漱完,他飞快地奔到朱青颜屋前。
屋门尚未开。
咚咚咚。他头一次揰响了她的屋门。
“谁呀?”
“孩儿给姨母请安!”
里头沉默了一会,传来朱青颜的声音,倒也平静得很,没有一点不耐烦:“等会儿啊。”
这一等,等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。秋风吹着枝头残余的枯叶,啪啪作响。一片落叶被卷着吹过来,打在他的脸颊,生疼。不过,没有家法侍候的疼。
只是冷。
他的脚踝、手腕都露着,旧衣已经显短,旧鞋也已压趾,他把脚跟踩在鞋子外头,略略舒服些,只是后脚跟有些凉。
站着有些冷,他在院里来回地走,啪答、啪答。
屋门终于开了。出来的是佘景纯,他好久未见着正脸的父亲。
“父亲早。”
他停下脚步,站在树下跟佘景纯请安。
佘景纯默默地看了他几眼,终于发觉了他过短的衣袖和裤管,还有露着脚后跟的鞋子。
他皱皱眉头:“青颜不是给你做了新衣了吗,怎么不穿?还记恨着呢?你母亲自尽是她自己的事,不关你姨母的事,别把她的好心当作驴肝肺。”
新衣?
他怎么不知道。
那女人跟他父亲说她给他做了新衣,还说他记恨她?
佘非忍还在发怔,佘景纯已经从他跟前走过。背影高大稳健,可惜在佘非忍看来,他只为朱青颜挡风遮雨。他这个唯一的儿子,他是看不见的。
门开了,素梅仍将他挡在门外:“夫人还未起,你再等一会。”
他在屋外又等了半个时辰,进屋时,竟比往日更晚了些。
“姨母早。”
他恭恭敬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