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6章 第三十二章——山河故人(五) (第2/2页)
屋脊落雪银装裹,回首天地一白,无人同游话雪冬。
遥想当年大雪日,上下一白,唯松柏屹立不倒。万里素,松者,独树一帜,倒为寂静雪地增色。而非墙头青草,随风而动,摇摆不停,压身即低。
余有悟,浩然正气,腰身正直者,是为君;再悟,事为己,罔顾人者,是为宵小。得之:君子之道,在两袖清风,天下先;宵小之辈,在唯利是图,己乐先。
为人臣,居庙堂之高,需忠,战战兢兢如履薄冰,只为民乐,民安,国泰而已,景明之像,便是心所愿。
忠,心如明镜,知不可为而为之,
命有雪阻,惊险不过此时,冰雪消融之日,云开扶摇万里,平川无阻。
非同寻常之人更当平心气静,勿忘初衷,入歧途,恶语如凛冬之寒;归正道,如此方知春暖何如……
金丝木桌,茶具皆备,红木勺舀上茶叶,置盖碗中,一旁壶中烧开,白雾袅袅缓缓作散,神思一片空宁。沸水反复相沏,后倒进碗中,置于面前。
力道轻缓柔匀,端起青瓷,托于掌心,几片青叶在滚茶中涌动茗香,旋转,从浮到沉,由卷至舒,三起三落,芽影水光,相映交辉。默然静观,眸色深柔,叶沉杯底。
窗外,晨光温煦,穿树影窗几,洋洋洒洒,落得满屋碎玉,令人心忧,着眼杯中茶叶,不禁呢喃
“时如白驹”
忽闻异响,一妙龄少女款款而来,回首莞尔。
“来的倒巧,如再晚,茶便凉了。今为卿辰,亦不知卿喜何物,便寻些小物件赠君,聊表心意”
袖中木盒交于人手,少女芊手拈物,是只木质小鸟,小巧玲珑,能飞能鸣,甚是讨喜。走上前去,将人青丝撩于耳后,启言道
“愿此可伴卿侧,不知意下如何?再者便是……别来无恙?”
日升千丈清寰宇,万仞峡巅唤光明。
烟火焚焚,满地伤残死士。光明顶前,六大门派少林、武当、,昆仑、峨嵋、华山、崆峒齐聚,各持刀兵怒目而视。
熊熊圣火焚我残驱,生亦何哀,死亦何苦。
双掌集力内劲涌动而出,相抚于外公脊背,龟息吐纳之间疗养片刻。
众席闪过佩剑武夫,三男一女,为首者,虽近暮年,却昂首阔步神气非常,冷道:小子你是什么人,敢来此胡为?
凤眸凝视,刀剑如风纷纷而至,攻于上中下三路。脚踏黄尘疾退,神随意转身形旋动。寒锋贴衣滑过,甚感阴晦。凌空凝力,丹田之气翻滚,拳掌大开大合,弓马步擎威,九阳初现,神威奕奕,即刻崩飞周身残剑,震翻一众。
虽是冬日风冷雪骤,却也不是耽误练功的借口。足尖轻点雪地一个纵身,落上房檐,脚下轻薄积雪发出一声细微的咯吱响动。红色衣角在风雪中翻覆来回其声振振,手中长剑一抛一旋,三尺青锋挣脱皮鞘,划出一道不曾沾风惹雪的锐利寒光。
不多时一套剑术习练已毕,反手巨阙回鞘,收步后滑,提一口气,自屋脊上纵跃而出,虚空中移步两回,正是一套燕子三抄水使出,拧身落在院中梅树枝头,踏下一朵开得正盛的梅花来——嘶,若是被公孙先生看见,说不得又要挨训不珍惜花木了。
立在高处四处望望,正是天光初明的时候,墙边早起的商户正在预备一日的生意,连大人亦才刚起身备朝,府里寂静,唯有天边那一线的朝霞目睹这犯案现场。轻轻落下树来,掩饰性地将那朵可怜梅花踢进树下积雪里消除罪证。
院门外头人声渐次响了,进屋里将官服换了扎束整毕,惯例地同王朝马汉护着大人前去上朝。再回转时天光便已大亮,街旁商户下了门板开门迎客,北大街上又是一片的熙熙攘攘,袅袅炊烟同叫卖声混在一处,顺着冬风滑过身畔。不时有相熟的商户抬头看见了,冲着府尹的轿仪躬个身或挥挥手的皆有。倘使正迎上目光,也便点头回上一礼。
初九大朝须得半日,护回来的左右是座空轿,也便不必比去时那般全神戒备,一路走来,还有心去想些有的没的。早晨那一套燕子三抄水起步时脚下踏的是冻雪,有些打滑,落势损了梅枝,便不算漂亮。当年晏大伯教习的时候又是如何说的?心稳气定,两虚一实……是了。
当年尚是总角稚童,身量短小,叫大伯挟着飞过半座常州府,许多屋顶房檐都踩在脚底下了,只觉得好玩。便在大伯问起是不是要学这门轻功的时候,毫不犹豫地点了头。
——“你为什么要学这门功夫啊?”答案似乎记不清了,左不过是好玩,刺激之流的稚嫩言语。
——“不对,飞起来呢不是那么好玩的。”那时叫大伯托着腋下,立在常州府最高的会仙楼顶上,看见的亦是如今日这一片的繁华热闹,却也有街巷暗处的阴影浊黑一片,叫人分辨不出其中究竟藏着多少肮脏污秽。
——“燕子飞得越高,能看见的也就越多,那不平的事自然也就越多。你若是要做大侠呢,要管的事也就更多了。若是你不愿管,那便从开始就不要飞起来。”
后来自然是飞起来了,有什么不平的事自然也是管了。转过街巷时,背后一处院落里忽然有了人声骚动,耳畔听得分明,同公孙先生打了个招呼,叫王朝马汉继续护轿前行,平地跃起,一套燕子三抄水施展开来,径自作一道影往声响处掠去。
这一回,足底是扎扎实实地踏住了的。
枝上像是不曾有过青鸟衔花。
轻倚红栏,颔首拥白衣挂一身雪霜者入怀,嗓音徐徐滚喉而出。“眉飞入鬓,澄澈星目,梅点唇上。殿下,你是我心之向往。”
他抿了唇,眼神闪烁一瞬,睫毛像是积雪落下般颤了颤,不作声,反将头埋进胸口。直至他拧着眉小打了个喷嚏,这才红着耳朵嘟囔了句。
“我、我自然是同你一般。”
虽无心,却依然如身过暖流。
虽无光,怀中却拥着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