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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光漫进车间时,林默正蹲在院角翻晒野漆树籽。浅褐色的籽实带着露水的潮气,在竹匾里铺开薄薄一层,像撒了把碎琥珀。周砚扛着木梯从后门进来,裤脚沾着草屑,手里还攥着把没来得及放下的修枝剪。
“摘了半筐,够调三回颜料了。”周砚把梯子靠在墙根,弯腰捏起颗树籽搓了搓,指腹立刻染上淡橙色的浆汁,“你妈没骗你,这玩意儿上色是透亮。”
林默抬头时,晨光刚好落在他睫毛上,他指尖沾着树籽的黏液,在围裙上蹭了蹭:“去年剩的清漆还在吗?得先打层底,不然树籽颜料会渗进木头纹路里。”
“在货架最上层,”周砚转身去翻找,突然“哎”了一声,指着车间中央的钟摆,“你看那吊坠——”
林默转头时,正撞见钟摆晃到最高点,“安”字吊坠在晨光里划出银亮的弧线,钟体侧面的木纹被阳光照得愈发清晰,像浸了油的绸缎。更奇的是,钟摆每晃一次,墙角的铁皮桶就跟着轻颤一下,发出细碎的“叮”声。
“这是……共振?”林默起身走过去,指尖刚触到钟体,铁皮桶的颤声就停了,钟摆却像被什么牵引着,摆幅莫名大了半寸。
周砚凑过来摸了摸铁皮桶:“昨天调试时还没这动静,难道是野漆树籽的缘故?”他突然笑起来,“说不定是你妈在托梦夸咱们活儿细。”
正说着,院门外传来自行车铃响,老张头推着三轮车停在门口,车斗里堆着捆新劈的杉木:“小林子要的料来了,这批木头够硬,做钟座正好。”他眼角扫过那座钟,突然眯起眼,“这摆声……像极了老厂长当年那座镇厂钟。”
“老厂长?”林默递过晾好的野茶。
“就是你外公啊,”老张头呷了口茶,指节敲了敲钟体,“当年他亲手做的钟,摆起来能让库房的铜器都跟着颤。后来厂子改制,那钟不知被谁拆去当废铁卖了……”他突然住嘴,看了眼周砚,又补充道,“不过你这钟啊,摆得比老厂长那座稳当。”
林默摩挲着钟摆上的吊坠,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:“树籽颜料要混着松节油才够润,就像日子,得掺点软的才熬得长。”他转头对周砚说:“调颜料时多放勺松节油,让木纹透点光。”
周砚刚应了声,钟摆突然“咔嗒”顿了半拍,像是被什么卡了一下。两人凑近看时,发现吊坠勾住了根细麻绳——是昨天摘树籽时缠上的,此刻正随着摆动慢慢收紧。林默伸手去解的瞬间,钟摆猛地晃了晃,野漆树籽从竹匾里震下来几颗,落在钟面上,顺着木纹滚出细小的橙黄色轨迹,像给钟体描了道金边。
“别动。”周砚突然按住他的手,从工具箱里翻出小镊子,小心翼翼把树籽嵌进钟面的凹槽里,“这样才叫点睛。”
阳光爬到钟顶时,第一遍颜料刚好涂完。野漆树籽调的颜料果然透亮,木纹在光里像活了似的,钟摆晃过时,那些橙黄色轨迹竟跟着流动起来。林默盯着钟面看了半晌,突然笑出声:“老张头说得对,这摆声是像外公那座——你听,带着野漆树的味儿呢。”
周砚侧耳听着钟摆的“咔嗒”声混着树籽干透的轻响,突然道:“等漆干了,咱们把它挂在祠堂前的老槐树上吧?让全村人都听听这声儿。”
林默没答话,只是轻轻推了把钟摆。
“咔嗒——”
这一声比之前更沉厚,像落进泥土里的种子,稳稳地扎了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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