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许静庐在湖南呆了大半个月才回来,如果不是父母心忧,他可能还会再待久些。在战场上,濒临死亡的恐惧以及报国心切的热情能够淹没他内心长久的痛苦,无暇分心再去想她。
他偕同那些士兵到山林间,农地里,留了不少照片和文字记录。有一回是真的离死亡很近很近了,那时他和军队被逼到山上,夜里雾气浓厚,什么也看不清楚,两军对战的情形只能倚赖声音分辨。
密集的机关枪声砰砰砰连串响了一阵,子弹倏地窜过树林间,擦出一点星亮的火光。日本人不想和他们久耗下去,于是在山上放火,一把接着一把,火势瞬间延漫到了整片林子里,形成一片火海。
没来得及跑走的人被火焰吞噬,发出痛苦的惨叫声,火舌舐着树木,滋滋作响。
他和一队士兵躲在山后的浅潭那儿,滚烫的空气灼烤着他们。他把下半身浸在水里,抬头望着夜空中的星星。
那些星星闪着幽异的蓝光,是古老的,神秘的,千千万万年一直冷漠地照耀这片伤痕累累的国土,和在时代罅隙中苟延残喘的人们,却是分毫未改。
这样寂静的时刻,他无法不去想她,想她给过的快乐,给过的痛苦,是另一种相思的煎熬。
他回来后,一大早到报馆,梁笙的办公室门口等她,打算把他写的报道交过去。但是等了大半天也没见她来,还是林琴咏告诉他,梁笙出事了,躺在医院里还没醒,她昨天才去看望过。
许静庐闻言一呆,手里的纸掉了一地,他半蹲在地上,把纸一张张捡起来,手止不住地颤。捡着捡着他又茫然想,自己是在做什么?他把纸收拾好放到自己桌上,急急忙忙往医院里去。
才逾正午,医院里没什么人,他走到病房外,尚未进去,心里已经开始畏惧将要看到的画面,竟是比在战场上还要恐惧些。
他推开门,里面窗户半敞着,午后的日光漏过窗前花草照下来,轻轻摇漾,一地静谧的斑驳光景。病床上的被褥却是冰雪一样白,冷冷清清雪洞一样。梁笙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,一张脸苍白如纸,好像稍微轻声言语,她就随着这雪白的病床一起融化。
他缓缓走到病床边,才注意到有个眉目冷峻、形容沉静的男子在一旁倒水,遂先解释道:“我叫许静庐,是来看望她的。”
戴观澜见这年轻人身上那种斯斯文文的书卷气,本以为是梁笙报馆里的人,但他一开口说话,那极似梁煦的声气,让他忍不住一愣,又顿时明白过来。
和这几天日日过来看护她的段云琦是一样的。
他回道:“我姓戴,戴观澜,是梁笙的老朋友。”
许静庐见他刚才那恍惚惊讶的神情,大概猜得到他在想什么,他神色一黯,心底一阵苦涩,慢慢坐在她的床边上,仔仔细细端详着她。
他悄声问戴观澜:“她的病情如何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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