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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回朝元洞六魔扰世灵根寺三道传功
历聚仙观百里许,崖半一洞,名曰朝元,前有五仙女其中修道,一名聚气仙姑,一名凝气仙姑,一名炼气、宽气、流气仙姑。道修成后,飞升玉府,此洞烟锁云封,树枝低垂,其间已塞越数百载。突有六猿窃入,得仙姑灵气修成人体,能飞能行,号日贪尘、嗔尘、痴尘、爱尘、欲尘、不净老尘。虎踞洞中,凡前山后岭一切精鬼魑魅等怪,皆倾心服之,又兼三万六千野鬼,自鬼王被擒后逃聚于此,亦听六怪之命。
一日,柳精捧献仙桃一枚,六怪食余,询其所自。柳精曰:“此桃乃灌顶山左崖下思聪洞霞衣道士所种也,其昧美乎?”六怪曰:“味甚鲜美,尔可再为献之。”桃精曰:“霞衣道士护守此桃,甚属谨严。前日彼被无量子招饮,故得窃取焉,敢期为再献。”贪尘曰:“不复得此桃入口,心胡以甘?”爱尘曰:“贪此仙桃,原系他人之物尔,又如何能得?”嗔尘怒目曰:“吾等各驾风车,同至洞前,以力取之,有胡不可?”痴尘曰:“倘彼道法高妙,敌之不过,岂不自讨凌辱乎?”欲尘与不净老尘曰:“谅彼一道士耳,安能敌吾之众。”即命柳精前导,六怪乘风,直至洞前,扳桃枝而竞摘其实。
霞衣子倏见桃枝震动,知有盗侣出洞,吼曰:“吾桃非凡种可比,尔何精怪,前盗其一,吾未之究,今复来取,决不尔容。”六怪齐声曰:“尔桃鲜美,差高别种,况乃易生易结之物,非难觅难寻之果,如尔有情,一概与吾,吾不难为于尔,否则不但取桃,且将树根亦抉之去。”霞衣子曰:“尔夸大言,请来试试,如其道法果能吾胜,吾愿尽取以献。”六怪曰:“可。”嗔尘忙驾妖风,直逼洞前,霞衣子挥之以麈,嗔尘目内若有针刺,坠于灌顶山腰。痴尘忿气前来,霞衣子仍挥以麈,不动,暗思此怪道法较高于彼,急以五龙掌诀抛去。痴尘见得龙绕空际,金光乱射,方欲取铁锄铲敌之,早被龙爪一抓,又复坠下。贪尘、爱尘、欲尘同升云里,各舞宝器,霞衣子击以所炼之道坚石,三怪坠亦如前。不净老尘乘风起舞,化作三头六臂高大身躯,一手执真银练,一手执意魔杵,与霞衣子酣斗不已。霞衣子知其妖法甚高,暗执聚气神鞭,以待是怪。殊意神鞭刚近,骤为真银练捆束去矣。霞衣着急,忙取定心杵向怪抛之,怪以意魔杵回手掷去,霞衣下坠,望北奔逃,不净老尘急力追逐,适被华盖洞心明老道所见,知是霞衣子战怪,向(二)这被逐而来。乘云上前,隐霞衣于身后。怪至,老道曰:“尔盗彼桃,只为其厉,其理安在?”怪曰:“彼夸口在先,谓能胜彼者以桃献之也,于我何尤。”老道曰:“尔辈无容与争,吾洞仙桃百树,如能吾胜,愿并献之,可乎?”怪曰:“如是不难。”遂将意魔杵向老道当头击下。老道口吐清气,气化为田,转眼间又化为海,其杵直坠海内。怪见杵已坠去,复击以真银练,练又坠入。怪曰:“吾宝尽矣,且问此海何物所化?”老道曰:“吾之炼道,心清而气清,气清而神凝,神凝气大,故成深海。不但尔之意魔材、真银练吾能容纳,即天地之大,寒暑相推,以及八卦五行,皆能纳吾海底。道何云大,此即大也。怪闻骇甚,俯首而逃。老道急将清气吹满四面,怪无藏身之地,东驰西奔,向意马洞而潜焉。老道见怪远去,送霞衣子回洞,霞衣子即拜老道而师事之。
不净老尘得潜意马洞中,忙命柳精呼回五怪。五怪至,各相怨悔,首怨贪尘曰:“非尔贪此仙桃,安得挫辱如是?”贪尘曰:“我心虽贪,无如爱尘之爱。”爱尘曰:“如嗔尘不怒气勃勃,又何至此乎?”嗔尘曰:“是皆不净老尘之误我辈也。”不净老尘曰:“非我误尔,凡一切挫辱,皆自痴尘招之。”欲尘在侧曰:“吾等勿相怨悔,不若统三万六千野鬼,遍绕世界以坏道门。”不净老尘曰:“而今阐道为急,紫霞统领群仙,拥护三缄,如何能当其锐?”贪尘曰:“吾等一遇三缄,当即下手,或暗夺其魄,或生吞其魂,待紫霞辈知之,三缄之躯已败矣。”不净老尘曰:“如是,吾统野鬼,遍寻三缄而诛焉。”刚起妖风,被普光老(衤丙)一麈,尽化为黑气。是时须无真人坐于珠光宝座,慧目遥祝,倏见天半黑气凝结,真人口嘘清气,吹散如雨,各分东西南北而去。袖中默会,知是三万六千野鬼各地投生,后为三千六百旁门,以坏大道者,急以手诀招转,落于虎喷山下。祥云驾动,来至八卦台前,叩请老君。老君登台,询及须无曰:“尔之叩吾,所请何事?”真人曰:“大道沦亡,野道纵横于天下。承老君曩日招聚诸仙,欲为阐明,俾野道无由逞其异术。紫霞领命,命得虚无子脱化尘世,俗号三缄,道尚未阐丝毫,一切水怪山精纷纷扰乱。老君何弗图持太极,四方挥动,使诸精怪化为乌有,令三缄不受扰攘,得以悠游岁月,将功炼成,引世人而入此大道之中。野道消除,正道复位,世无旁骛,而仙班广集,岂不美哉?”老君曰:“聆真人言,望道之明至矣切矣。顾道不磨则不精,如玉之韫于石也,只成为玉,名固美甚,究之顽然一物,毫无可取,必置诸沙石之内,愈磨愈精而器始成。三缄之投生人世,正石中玉也。若不磨以山精水怪,其道何由而成乎?”真人曰: “老君之言固是,特恐以仙子根底,误入异道,爱之实以害之。”老君曰:“道不易成,欲成上品,要必金刚百炼,即子之磨难历余,乃成真人,所以经万古而道身不坏者,胥是道耳。”道不炼则不深,不磨则不坚。须无领老君教,退归洞府,常遣仙子云游四境,以护三缄。
三缄自离乡井,行有月余,一日谓其仆曰:“前此幸得聚仙观安享数十日清闲,此次奔走路途,但愿所遇之人胜于聚仙观之老道,所安之地胜于聚仙观之幽雅,庶不负道游一料也。”仆曰:“公子为道访友,上天必佑其人,其地谅有以过之。”主仆谈论至兹,忽闻松涛细卷。三缄曰:“是声也,胡为乎来哉?”仆曰:“前面万山耸翠,林木森森,一带杯崖,挺立如削,不知属何地界,奇特若斯。”三缄曰:“尔可访之。”仆于是别却三缄,由坦道西行。行约数里,遇一樵子负薪而至。仆询其地,樵子曰:“是地为万仞山,山多松柏,其中仙子常常游玩。左有光耀洞,右有光明洞,前有含珠洞,后有衲子洞,皆古来仙子修真之所。予采樵山中,或闻渔鼓声声,或闻言词侃侃,究不知人居何处。惟于昨日在光耀洞前,得遇二少年相奕洞外,见吾不言不笑,吾亦不暇问之,谅皆仙子类也。但尔访问是地,殆欲游玩此山,而不知去路者欤?”仆曰:“吾仆人也,从主遄征,游至于此,东西南北,莫知其向,故遇君而一询耳。”樵子曰:“若然向东耶,则青气为郡,向南耶,则赤帝为城,向西耶,则白帝乡在焉,向北耶,则黑水江在焉。”仆曰:“何条路经由山而过?”樵子曰:“路由东去,即过是山。”
仆得其详,转告三缄。三缄闻是山之奇,决意东行。仆阻之曰:“山高林茂,必潜鬼怪,倘如前此所遇,又多一番惊恐也,为之奈何?”三缄曰:“吾不畏之。”仆不敢傲,随主缓缓由麓而登。转折回环,顷至山半,见一庙宇,万瓦鳞鳞,一派金光,时射林表。三缄喜曰:“有兹兰若,不让聚仙观之幽赏也。”征鞭急举,不时已到庙门。门外一坊雕龙刻凤,上题三大金字曰“灵根寺”。三缄信步竟入庙中。有小小道童阻其行曰:“尔乃凡夫,焉敢入吾仙府?”三缄曰:“远方客子途程偶误,暂借宝庵一宿,有何碍乎?”道童曰:“尔言亦是,待吾禀告师长,准进则进,否则他去,不可濡滞于斯。”三缄然之。道童入,移时出曰:“仙子原不弃人,准尔暂宿西厢,毋得步履乱行,私窥异室。”三缄曰:“吾岂俗子哉,入人室而滥窥如盗乎?”道童曰:“如是,尔随吾来。”三缄主仆即随之入,直到西厢,阶前数十盆花,微风过处,香气沁人肺腑。道童献茗后,款以斋供。主仆餐已,道童曰:“厢内草榻,君其卧之。”言毕而入。
三缄主仆扫榻安眠,转瞬间仆己睡熟矣。三缄暗想为求道计,身离桑梓,未能孝尽庭帏,所恨历遍征途,良友弗遇,欲得金兰之订,同修大道,不知何时。右计左思,忽然入梦,魂游厢外,见十数道童手持灯檠,后随廿余道士,道冠道服,竟向东去。三缄于是暗尾其后,行约数武,遥闻室内有唱名声,侧耳听之,隐约莫辨。三缄此际欲进不可,欲退不能。忽一道童由西而来,惊询三缄曰:“子为谁,到此何事?”三缄告以求道之由,道童曰:“尔欲求道不得进身,今夜来兹非偶然也,可随吾入,隐隐窥之,毋得声张,致干(千)不便。”三缄喜甚,偕道童入门,瞥见堂中灯炬辉煌,道士环立两旁,若有所待。无何,门屏大展,三老道品身而出。众道士叩首毕,老道询曰:“俱来乎?”道士齐声应曰:“来矣。”老道曰:“今夜佳辰传功之吉。尔等环侍,待吾登座,先以意传,继以言传。能领略者,照兹而学,即是入道阶级。不能领略者,俟诸异日,佳辰如到,又为传之。尔等直静意凝神以窥之。”众道士复各稽首者三,环立如鹊。但见三老道不疾不徐,一坐铁鼎中,一坐鼎左,一坐鼎右。静坐片刻,鼎中老道面忽生毛。三缄暗自讶曰:“老道传功,何以毛生满面?”甫思及此,老道已化为猿,跳舞鼎中,然鼎窝甚浅,若不胜其跳舞,竟由鼎内跃出,在东厢旋转不止。左一老道化为美人,手捧瑶琴,其音袅袅,猿见不舍,常戏弄于身侧。美人弗堪彼扰,倒地化为石缸,缸内酒气飘香,猿见而俯首吸之,吸已如醉如痴,身不自主。俄而酒缸化为乌(鸟)有,猿亦跳舞依然。右一老道化作金银财宝,猿见而始,其貌喜不自胜。厢外来一巨人,与猿争夺,猿不服,两相格斗。相拒良久,巨人力怯,意欲奔逃,被猿一腿飞来,早将巨人踢倒,化为老道。猿仍归鼎,亦复本像焉。众道士曰:“师之传功,示于色色形形,究不知猿属何物?”鼎内老道曰:“猿者,心之所化也。欲入大道,先将心猿系着。心猿安稳,见酒色而不恋,遇财气而不贪,静镇如山,然后大道可入。吾之示汝等以行色者,原属当场指点也。大凡心思一乱,即有外缘以扰之。道本在心,心存则道存,心放则外缘至。学问之道,求其放心者,即此之谓也。”心静则万缘俱静,心放则万怪齐生。言罢,众道士退。老道忽见三缄而谓之曰:“尔肩阐道之任,宜入学道之功,吾之传功而尔得见者,亦尔缘也。”三缄方欲进究,老道哑然一声,倏忽不见。一梦醒来,举目视之,乃在光耀洞中,主仆同榻而卧者也。忙呼仆起,负得行李,绕山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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