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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分生平铁石肠,输忠期把姓名扬。
只因朝内多奸佞,致使将军一旦降。
当日设宴庆贺,犒赏大小三军。查讷查点军籍,共得降军四千余人,良马五百余匹,粮草器械甚多,心下大悦。和杜伏威、薛举道:“汤府丞战败,单骑逃去,不如乘此大捷之势,攻破府城,以为根本,然后攻掠诸县,广蓄钱粮,大事就矣。”杜伏威、薛举道:“先生之言,正为迅雷不及掩耳,深合玄机。就此进兵,不可迟滞。”常泰坐于侧席,低头不语。查讷道:“常将军既蒙不弃,即当请教,为何低首不言?”常泰道:“败兵之将。不可言勇。感蒙三位将军不杀之恩,思欲报效,惟恐生疑,不敢言耳。”杜伏威道:“大丈夫倾盖若故,白首如新,义气相投,肝胆可照,有何疑哉?久闻将军乃忠义之士,智勇足备,如有见教,焉敢不从?”常泰道:“汤府丞一介书生,不知军务。延州府百姓,被其重敛苛虐者,皆欲食其肉而寝处其皮。今遭战败,必驱军民同守,虽是民无亲上之心,但此城郭颇坚,钱粮亦广,一时难以攻破。攻战之际,未免百姓遭殃。小将有一计,此城反掌可得。”查讷拱手道:“愿听将军良谋。”常泰道:“将军今夜放小将回城,见汤府丞,某须如此如此说时,彼必听信。将军便进兵来攻,某为内应。但入城之后,望将军禁止杀戮,实为万幸。”查讷离席称谢道:“常将军妙算,非某所及。就此进兵,将军切莫有误。”常讷道:“大丈夫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,岂有变更?”即折箭为誓。当下席散,常泰收拾了当,初更开城门去了。薛举道:“常统制初降,未知其心。近仁纵彼出城,傥有变诈,反堕其计。”查讷道:“将军放心。某素知常公少立名节,秉性坚贞,此行管取成功。明日某与杜将军为前部。将军为后应,同往攻城,朱诚庵守卫本县,纵有诡计,亦不足虑。”又遣牙将宋斐带兵五百,追赶常统制,望见城池,便要回军,不可前进。一一分拨已定。
却说汤思忠领众将,和薛举交战,见前军得胜,薛举败走,忙催军策马,随后追来。正走间,败残军士迎着,报道:“王、沙、乐三将,俱被杀死,全军尽没,常统制兵败被擒。”汤思忠大惊,忙收转马,逃回府城,催军守护四门。当夜二更,军士报:“城外常统制单骑叫门,黑夜不敢擅开,乞请钧旨。”汤思忠自上城楼来看,常泰高叫:“开门!后面追兵来也。”汤思忠终是懦懦,不知兵法,见一人一骑回来,忙令军士开门迎进。惊问道:“统制不回,诸将战死,下官手足无措。今者何以得脱而回?”常泰道:“小将听得炮响,即出军袭城。不期被有准备,我兵大败。回军死战,正欲脱身,路遇一员少年壮士,马上挂着沙应龙、王连城首级,他两下夹攻将来,小将难以应敌,无奈诈降。幸喜贼将无谋,遽尔听信,待小将以心腹。被我黄昏窃了二人首级。砍开城门,逃奔出来。彼已知觉,故有兵来追赶。”正言间,只见远远火光明亮,追兵渐近,呐喊鼓噪,将至城下。常泰道:“贼兵黑夜,决不敢临城,主将休往。”少顷,追兵果然退去。常泰笑道:“我谅昏夜之间,贼兵焉敢近城!”汤思忠大喜,留常泰在府衙安歇。
次早探马报:“贼党杜伏威、薛举,引军马数千,声言要取城池。”汤思忠忙请常泰商议。常泰道:“恩府督军护阵,小将出马,力擒贼首,则余党自散矣。”说罢,绰枪上马,大开东门出城,摆成阵势。遥望军马已到,两阵对圆。门旗开处,拥出两员少年骁将。常泰高声骂道:“逆贼无知,正要兴兵征剿,今大胆返城求战,是自送其死耳!”薛举骂道:“忘恩背义之徒,有何面目夸口!”常泰听了大怒,挺枪跃马,冲过阵来。薛举挺戟迎战,两军呐喊。二将斗上二十余合,薛举拖戟回阵。杜伏威出马交锋,数合之间,常泰虚搠一枪,望城内就走。背后查讷、薛举、杜伏威三将,率领军士,紧紧接尾追来。汤思忠见常泰败回,亲自摧军出城接应,倏然追兵已到面前,慌忙回马逃命;被薛举飞马赶近门边,活捉膝上。常泰招集众军进城,尽降其众。杜伏威、薛举、查讷、常泰,都到府堂坐定,押过汤思忠,跪于堂下。杜伏威指着骂道:“害民贼子,贪酷狂夫,百姓遭尔荼毒,钱谷被尔侵渔,今既被擒,有何理说?”汤恩忠道:“懦儒滥叨爵禄,不能为国家出力,反遭尔等所擒,一死何辞!但闻建王霸之业者,不绝人之嗣。仆年半百,只得一子,今方三岁,乞将军可怜。”说罢,伸颈受戮。查讷道:“汤府丞为官虽贪,临难不苟,姑饶其命。”杜伏威喝道:“戕民之贼,本该族灭,查军师怜宥,免汝一死。”叱军士放去。汤思忠得了性命,抱头鼠窜,收拾家小,连夜回乡去了。但见:
忙忙似丧家之狗,急急如漏网之鱼。平日间装模作样,诈百姓财物,俨是活阎王;今日里鼠窜狼奔,保一家首领,宛然真小鬼。说不起绷刑吊拷,自问了绞斩徙流。离亭那有饯行人,沿路绝无馈送客。支不动驿夫轿马,捉不得公用舟车。行一程,耽惊一程,惟虑省悟复来追;思一事,烦恼一事,这次再无余羡得。仗着那硬舌头,为人再世;饶了这穷性命,得放还乡。林下情愿呷清汤,当道何为不作福。杜伏威称须放手,汤思忠是下场头。
查讷出榜安民,开仓赈济。次日建立招贤馆,延接四方豪杰之士,数日间,接得数俦大将。一人复姓皇甫,名实,字硕卿,陕西富平县人。生得身长九尺,大眼钢须,惯使九节铜鞭,武艺出众。一人姓曹,双名汝丰。字公厚,陕西巩昌郡人。生得身材魁伟,状貌狰狞,面如囗血,须似钢针,能用大刀,有万夫之勇。因武举不第,隐居山村打猎,闻杜伏威招贤。特来相投。又有一人覆姓尉迟,双名仲贤,字子用,朔州单阳人氏。生得身长面瘦,骨格清古。善使流星锤飞枪,有百步穿杨之箭。为打死人命,逃窜江湖。今特来投。一人姓黄名松,字尔耐,年方二十余岁,生得容颜清丽,虎背熊腰,能使双刃大叉,本县人氏。因见杜伏威开仓赈济,招贤纳士,有仁义之风,故至招贤馆拜见。黄松就举荐本郡城外卢家湾有三贤士,姓王,弟兄三人,胸怀经济之才,腹藏孔孟之学,熟谙兵书,深通韬略,人都称他为“王家三俊”。长名骐,字孟龙;次名(马来),字仲良;三名骧,字季昂。屡次刺史辟请不就,将军须当礼聘,可为梁栋之材。杜伏威即差黄松赍金银玉帛,往请王家三俊。弟兄三人闻黄松说杜、薛二将有仁义之风,不可违逆,欣然受聘,同黄松到招贤馆投拜。杜伏威、薛举大喜,排筵庆贺。
次日,查讷请杜伏威升堂议事。杜伏威居中而坐,左首薛举,右首查讷,东边一带,是王骐、王(马来),王骧、常泰;西首一带,是皇甫实、曹汝丰、尉迟仲贤、黄松,次序而坐。查讷开口道:“列公在此,某有一言。杜将军自兴义兵已来,屡战屡胜,得了郡县。招贤纳土,英雄归心;吊民伐罪,应天顺人。仁义之声,播于遐尔,王霸之业,翘首可成。前贤有云:蛇无头而不行。鸟无翅而不飞。虽有英雄,杂乱无统,纪律不行。今日杜将军当正大元帅之位。掌握兵权,诸位将军,尽听号令,量材擢用,或掌钱粮册籍,或理民情词讼,或专任征伐,或督理粮草,或专司行贤,各供乃职,则上下齐心方成体统。列君意下何如?”众人同道:“查近仁所见极明,所当如此。乞杜将军早居元帅之位,以副众望。”杜伏威道:“小可因见纪纲颓废,万姓流离,故兴兵马,招接英豪,共斩乱臣之头,以救黎民,以安社稷。事定后,择有德者居之,仆等北面而事,庶无所利,人心皆安,天理亦合。今若率尔自大,妄居帅位,甚非义举。”皇甫实、黄松两个跳起身来谏道:“今者烟尘四起,人人称雄,我等闻将军大名盛德,故来相从。将军若坚执不允近仁之义,则人心携贰,各怀犹豫,大事去矣!”王骐兄弟三个亦劝道:“查君之言,深达事体。统制无主,人心不摄,不如权就帅位。又非称王道寡,有何僭妄?早发兵马,以图他郡,此是正理,何须推逊?”薛举道:“诸君之言甚善,大哥暂为主帅,统摄军马,何必过谦!”杜伏威只得应允,就改延州府为都统元帅府,府前立一面帅字杏黄旗。诸将尊杜伏威为都统正元帅,薛举为都统副元帅,查讷为军师,王骐为副军师,王(马来)、王骧为参军。常泰、曹汝丰为先锋,朱俭、黄松、尉迟仲贤、皇甫实,俱为护军校尉。当日杀牛宰马,祭天享地,大赦囚犯。王骐又道:“名位已定,人心悦服。本郡所管二州七县,皆是钱粮丰足之处。诸县易攻,只有鹿阝州城廓完固,人心坚附,况且钱粮极广,一时难以攻破。若得此州,则诸郡不足定矣。”查讷道:“王孟龙之论最普,元帅宜听之。”杜伏威道:“任从军师调遣。”查讷传下将令:副元帅薛举,率领马步军兵五千,王骐为参谋,尉迟仲贤、常泰为左右羽翼,即刻起程攻取鹿阝州;次拨曹汝丰、皇甫实二将,带领步军三千为接应,陆续进发;其余将士,尽随杜元帅守护城池。有诗为证:
元帅开牙杀气腾,风雷号令最严明。
一朝荣贵君休讶,今日方知显将星。
却说薛举一行人马,至隆镇村下定寨栅,领军四面围定。鹿阝州判裘澄,为官清正,善识天文,在任日久,深得民心。因是知州周升任满朝觐,至黄河被缪一麟所杀,上司以委裘澄署印。自齐显祖天保九年莅任以来,已是五载。此时显祖、肃宗二君,相继而殂。其孙世祖即位,改元河清。世祖皇帝柔懦无才,宠信嬖佞。居东宫时,有幸臣二员:和士开、穆提婆,甚是得宠。因世祖登基,即以二人为左右二枢密,执掌朝纲,总理国政。凡是有金宝贿赂者,升擢显位;清廉公正者,黜退贬谪。因裘澄是个清官,无甚金银浸润,假以不救堂官为由,奏陈世祖,差四个武士提裘澄至京师勘问。裘澄打点和武士启行赴京。刚遇薛举提兵攻打城池。裘澄安慰了四个武士,督兵四门守护。夜间上城巡视,仰观天象,见将星朗朗,照于本城。心中暗想:“目今皇上无道,宠用佞臣,主星昏暗,太白后入帝座,不久国家将亡。今和、穆二贼无故拘我至京勘问,此去必遭陷害。古人云:识时务者呼为俊杰。哲人要知机,不如背了武士,归降来将,再图后事,未为不可。”正是:
情知不是伴,事急且相随。
当下裘澄命将四个武土留下,不知这四人性命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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