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七章 决断 (第2/2页)
“岂是母氏要问罪于你?你这次擅自将先君之主带离先君之庙,须瞒不过诸位大夫。此事将以家邦之法问罪于你,我也是无能为力。”
看卫州吁面色趋冷,卫完又紧接着道:
“但你也不用忧心。左右无非是鞭于太庙,收回封邑,禁足于朝歌。过个一年半载,或狄人再来侵扰,我自会许你将功折罪,帅师迎敌,而后以功以亲重封于你。”
卫州吁听罢,低眉冷道:
“如此是多谢邦君之恩了。”
被庶弟怼了一个软钉子,卫完也不生气,恳切道:
“寡人还是那句话,责罚你的是家邦之刑,我为一邦之君,如何躲得?但寡人亦是汝之兄长,量我之力,对你维护一二也是无人可说的。只盼你经历这些困顿之后能长进一二,不要总是让人担心。”
说着,卫完看向先君神主,微微出神,
“我知道你心不平。你总言嫡母待你不公。你与你母亲和嫡母的恩怨我也清楚。但,人生于世,有几人未遭过委屈?
“我也是庶子,少时就由我母亲教我进退,从没有过任何奢望,毕竟有孝伯为太子,父亲又正年盛,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了嫡子。但后来孝伯早夭,我得了嫡母收养,才假为太子。但我发现,我的一应规制,和父亲宠爱的幼子是没有任何区别的,你觉着我心能平否?”
卫州吁知道卫完说的得宠幼子便是他自己,长了嘴想要接话,却终是无言。他从来没有用这位兄长的立场来思考过,自然不知道作为太子的他,也有那么多的不平之意。
“呵呵,你也自然不知道,父亲临终之时,交代我要好好看顾于你……”
卫州吁失色。他一直以为,卫完之所以对他更为容忍,是因为他能于武事,卫完想以他为倚靠,但现在有了新的说法。卫州吁不禁仔细打量他的兄长,见卫完神色坦然,心知此事不假,也无须作假。
“但嫡母之恩难报,所以我也只是尽力维护你罢了。哎,如果有不负父母的两全之法就好了。”
见卫州吁神色郑重,应是听进去了他说的话,卫完略微放松,续道,
“我之所以说这些,只是让你知道,这天下不平之事甚多,岂能事事都尽如人意。进不得的时候,就该向后退一退,徐图来日再进。你现在就是该退的时候,我作为你的兄长,也必须让你退下来,以保有用之身。父亲在上,必会体谅我的一片苦心。”
说罢,卫完不再看卫州吁,重新转回身子,望向先君之主,不再言语。
这一番肺腑之言,说的卫州吁心中千回百转。理智上,他知道他的这位兄长说的都是对的,他应该接受惩处,以退为进。他也不该心有不平,照卫完的说法,上至天子,下至黎庶,包括他卫完自己,人人皆心有不平,还不是都忍了下来?
卫州吁重新望向先君神主。父亲应该是极喜欢他的,所以临终之前还嘱咐继承人善待他。但,既然父亲没有真正的嫡子,为何不能立他为太子?
是姜氏!
他父亲不喜欢姜氏,但是姜氏是齐邦贵女,代表了齐邦之志。所以,虽然二人无子,但他父亲还是让姜氏收养子为嫡。而他父亲宠爱他母亲,也宠爱他卫州吁,姜氏必是深恨,才逼死他母亲,才处处与他为敌。
至于他的这位兄长……
想到这里,卫州吁开口询问。但他仍是看着先君之主,没有转身。
“兄长,当着父亲之主,州吁有几个问题,想知道兄长的真心话。”
“你问吧。我不骗你。”卫完也没有扭头,同样是对着先君之主说话。这就像兄弟二人通过庄公之灵来交心一样。
“父亲与姜氏,还有你的母亲,你最感激谁?”
“……”卫完不答。
“父亲当面,请兄长告诉我,告诉父亲!”卫州吁的声音略略提高。
“是嫡母……”
卫州吁心中一沉。过了片刻,他继续问:
“兄长知道我母亲是如何故去的么?”
“……我知道。我不能说。”
卫州吁之母死后,众人只和他说是其母亲暴病而亡。卫州吁看过其母小敛之后的遗体,没有外伤。但卫州吁不信母亲会暴毙,这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。
“父亲当面,也不能说?因为姜氏?”
卫完沉默。沉默便是默认。
面对沉默,卫州吁没有深究,继续道:
“最后一问,问后我就没有遗憾了。”
“你问吧。”
“如果我杀了姜氏,你要如何处置于我?”
卫完皱眉,沉吟良久,他方缓缓低声道:
“寡人绝不会让此事发生。”
似乎是这最后一问触碰了卫完的逆鳞,他不耐烦的起身朝帐外走去,边走边道,
“问完了就和我走吧。”
卫州吁目视卫完,眼看卫完要走到大帐门口。这一瞬,仿佛许久许久,卫州吁终是开口:
“兄长且慢!”
卫完停步转身,见卫州吁低头续道,
“州吁还有最后一语,要告诉兄长。之后任由兄长处置。”
“哎,说吧。”
“兄长请入席。”
卫完无奈坐回席上,却看卫州吁转过身子对着自己,慢慢抬起头来,眼神却并不和自己接触。
“是何言语?”
卫完一边问,一边盯着卫州吁看,发现他整个身体有些颤抖,嘴角随着颤抖慢慢咧开,眼睛正在失去焦距,整个表情开始变得可怕。卫完一哆嗦,右手下意识的就向腰间宝剑摸去。
“砰!”
卫州吁突的撞向卫完。头和头相撞,发出一声巨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