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章 过往事 (第2/2页)
“你”他瞳孔一缩,像是想到了什么。
可晚了。
织织指尖一抖,手中的令牌“砰”地落地。
她失去意识,往后栽去。
“燃烧精血之法反噬严重,普通人尚且九死一生,何况云织织本就内伤未愈,三番四次不计后果强行冲破灵力,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。”
后来。
魔医扶遂如此对幽都王说。
这少年魔王发了怒,要查出究竟是谁教她用了这样的法术,一路查到了黑水牢,问罪了麾下群魔,血流成河之际,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少女,任凭乌发洒落了她满颈。
他抿唇道“本君不知道。”
他情难自禁。
明明决意远离了,可是在彻底远离的那一刻到来之前,他总是还忍不住想抱了一抱她,逗一逗她。
可她偏就这么固执。
前世如此,今生也是如此
表面上听话,实际上又有自己的主意。
少年怔着一动不动,眼底俱是破碎的光,像是潮润的水被烈火灼烧,一点点在眼眶里满溢。
她柔顺的乌发被他的手指抓起,指尖微微收拢,那些发丝又顺着指缝落下,还没有抓住就没有了。
他腾地起身。
扶遂见他神色不对,惊道“你”
“你护住她。”
他转身,朝外走去,声音越来越低,“等本君回来。”
那一天,对织织而言,着实是她穿书以来最难受的一天。
她的意识漂浮不定,身体时冷时热。
时而犹如烈火灼烧。
时而犹如冰封千尺。
有那么一瞬间,她感觉自己要回家了。
只要一睁眼,就可以看到爹爹娘亲,她还挂在树枝上,懒洋洋地晒着太阳。
那只温暖的手拨开她的发,在她的背上轻拍。
像娘亲在哄她睡觉。
怎么不给她舔毛呀
她轻轻蹭了蹭母亲,像小女孩嘟囔了一句梦话,刚要在母亲的怀里入睡,却又感觉到那只手沿着脊背往上,慢慢落在她的唇角、眉心、眼角,眷恋而深情。
她缓缓睁眼。
她看到少年把她搂在怀里,他束起的高马尾那么长,低头时轻轻扫在她的颈侧,痒得她微微抬头,却看到他流畅精致的下颌线。
看到
她恍恍惚惚,觉得是梦。
只有梦里的她,才拥有一双眼睛。
梦里觉得冷,便肆无忌惮地抱紧少年的腰,小脸埋进他的颈间,呼吸到的气息让她联想到师姐曾念过的一段话。
“他的发间残留着雪的凉意,落在脸上凉凉的,犹如一个冰冷克制的吻。”
“炙热的暖意包裹着她,让她几乎忘了他是魔。”
梦真奇怪。
织织听到模模糊糊的声音,似乎提到了什么寒玉宫,什么元神损伤。
少年冷冽的嗓音也听不清。
是梦嘛。
梦里听不清也是正常的。
她坠入更沉更深的梦境里,在两个梦中疯狂交替着。
疯狂的声音“如果你离开我,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,把你挫骨扬灰。”
冷静的声音“时机已成熟,等她醒来,这一切就可以结束了。”
疯狂的声音越来越近,笑得让人不寒而栗“哎呀,要疯了吗”
“失忆、疯掉、残废,都没关系,反正我会保护你的倒不如说,我更想让织织疯掉傻掉,这样”他在她耳边说“你就只认得我一人了吧。”
冷静的少年音又沉又凉,“既然注定留不住她,那一开始便不必有交集,这段时日,已是越界了。”
疯狂的人把她拼命抱紧,恨不得揉进骨子里去。
“别离开我。”
冷静的人抚摸着她的额发,低头在她脸颊上蹭了蹭。
“梦该醒了。”
什么越界别让谁离开
织织遽然惊醒。
她猛地坐起,入目仍旧是一片黑暗。
身下一片柔软。
织织往前伸手摸索了一下,发觉自己是躺在一张床上。
她只记得自己被反噬晕了过去,最后的记忆就是吐血昏迷,她以为自己要死了,最好的情况就是醒来又被丢到了黑水牢。
可怎么在这里
这是哪
现在是什么时辰师姐出事了吗
织织只能隐约从空气中稀薄的灵气,感觉出这里还是魔域。
她咬紧唇,逼着自己振作一点,抬手摸了摸自己,发现自己似乎穿着干净崭新的衣裙,乱糟糟的头发也被打理得蓬松柔软,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不适。
四周静悄悄的。
好像一个人也没有。
少女扶着床沿,缓缓赤着脚走下床,沿着墙壁慢慢摸索,指尖沿着奇异的魔纹挪动,又摸到了香炉、华贵的花瓶、精致的九龙烛台,有些惊讶。
难道这里是季雪危的寝宫
如果真是的话
“季雪危的寝殿里藏着连接他元神的魔器,你若能寻到此物并毁了它,便能让季雪危元气大伤。”
她就会再次拥有救师姐的办法。
如果师姐没死,她还能以此为要挟,如果师姐死了,那便是
织织抿紧唇。
她定了定神,开始慢慢摸索,为了不惊动别人,她的动作很轻很慢,也不放过一丝她能碰到的地方,很快,她就发现一面空心的墙。
她右手凝聚灵气,轻轻一推。
“轰隆”
墙壁缓缓打开。
好像是一间密室。
织织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松,有些奇怪,但她没有别的选择了,想了想,还是提着裙摆,慢慢地踏入密室,感觉里面一片阴冷之气,每踏入一步,寒气便深入一分。
与其说是寒气,不如说是阴煞之气。
这里面阴气冲天。
织织记得,季雪危是魔神之子,也是天下最大的邪物,他的诞生之地是鬼蜮的幽冥血海,出生那一日,万鬼倾巢而出,血月当空,伏尸满谷,怨气冲天。
现在。
她便感觉到了极其浓烈的怨气,像潮水不断地朝她体内灌去。
“这六道绝灵体用好了,能成为媒介承接天地灵气,亦能感知万物灵识。”
黑水牢的“邻居”说,她可以触碰季雪危的魔器。
她一步一步,再次往前。
越往前,那股异常的寒意越来越浓烈,织织咬着牙抬起手指,一点点试探,指尖触碰到了一个东西。
冰凉,光滑,坚硬。
是圆的。
中间似乎有一条开裂的缝隙。
这就是季雪危连接元神的魔器
她的指尖沿着那东西缓缓摩挲,越摸越感觉形状有点像一颗巨大的蛋
不管了。
先试试能不能带走。
织织放轻呼吸,又缓缓抬起垂落的左手,也去触碰此物。
双手都触碰到此物的刹那,她只觉神魂好像被瞬间吸走,眼前黑雾弥漫。
又缓缓散开。
她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。
被烈火烧成了灰烬的村落中,他趴在脏兮兮的尸堆里,满脸都是血污。
偏偏五官生得极其精致,一双眼睛天生漂亮的弧度,瞳仁却是死水般深不见底的黑,在触及到一个女子时,却又一点点亮起光。
他笨拙地从尸体里一点点地爬出来,伸出脏兮兮的小手,抓住女子的裙摆。
“你可以,救我吗”他仰头,哑声唤。
声音嘶哑得濒死的小兽,发出呜咽悲鸣。
被他抓住的女子端庄温柔,穿着一身白裙,手上拿着剑,被抓住时微微一惊,与身边的男子对视一眼,蹲下身对男孩说“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”
男孩子唇瓣蠕动,密得像扇子般的睫毛轻轻垂落,呜咽道“我、我娘为了保护我,被他们杀了”
女子顺着目光,看到他身边死不瞑目的村妇尸体,顿时明白了,估计这也是被那魔胎所害死的无辜凡人,她叹息一声,对男孩伸手说“别怕,你愿意跟我走吗我可以保护你。”
男孩说“我愿意”
女子温柔一笑,将男孩从尸堆里抱出来,牵着他的小手,将他带回了自己的洞府。
那捡来的男孩甚为乖巧,或许是因为年幼丧母,他不吵也不闹,甚为拘谨懂事,女子亲自帮他洗澡,洗掉血污之后,露出那张漂亮出奇的脸,女子对此万分惊奇,笑道“长大这样漂亮,长大以后,定是极其俊俏的少年。”
男孩说“我长大以后,会报答你们的。”
女子笑得眼眸弯弯,伸手抚摸男孩湿漉漉的发“好孩子。”
也许是幼年丧母,男孩儿每到深夜入睡,便会突然惊醒,女子如母亲一般照顾着他,温柔的哄睡声让他重新安眠,即便是睡着了,男孩的小手还紧紧攥着女子的衣袖,怎么拉都拉不开。
“这孩子太乖了,简直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。”
“你注意到他的睫毛没正常的人睫毛,怎么会长成那样”
“我自然注意到了,这孩子伤口愈合的速度也不似常人,我已让人将他的画像送至宗门,如果这便是魔胎,那边便会即刻派人过来”
深夜,女子和她的道侣在低声在书房交谈,明亮的灯火穿透窗棂,落在男孩浓黑得化不开的眼睛上。
他睁大眼睛,无声无息地哭。
泪流满面的同时,又缓缓露出一个天真无邪、又冰冷邪气的笑容。
第二天。
女子的洞府烧起了大火。
大火冲天,却匍匐在男孩的脚下,他赤脚踏着血和骸骨,手中还提着女子的头颅,迎着外面包围的无数剑光。
魔胎孱弱,唯独难以杀死。
每每死里逃生,那小魔胎便会趴在死人堆里,扮成那副可怜的样子,重新寻找新的目标,有人宁可错杀绝不放过,有妖意欲以男童炼丹,也有轻声细语,说要收养他的。
“我可以跟你走吗”
“我没有家了我可以跟你走吗”
“求你,救救我”
男孩的神情一次比一次无辜可怜,眼睛里蓄着泪水,像一只流浪的小猫,因为过于饥饿而脊骨突起,好像快要折断。
只要看到人,他便会发出微弱地乞食的声音,第无数次被抛弃之后,他亲手、一根根地拔掉了自己的睫毛,又划破了自己的脸,像是感觉不到疼,直到鲜血淋漓,深可见骨。
可偏偏
拔掉的睫毛重新生长。
划破的脸重新愈合。
“这孩子看起来不祥,可能要招来什么脏东西,明日一早,就把他交出去吧。”
“真是邪物的话,我们越靠近他,越会被他缠上,以后甩都甩不掉,厄运缠身”
“若是能吞噬万年魔胎,必然修为大增”
“权且当个猫猫狗狗的养的东西,给他吃剩饭已经算我们仁慈了。”
收养男孩的六道生灵,或魔道或正道,或妖怪或凡人,皆是从无善意。
历时十余年,一年三百六十五日,最长的人家有半年,最短的不过半日,魔胎疯狂地吸收怨气,等足够多了,力量便开始疯狂增长,从四五岁的男童,一点点成为十岁的形态。
织织惊怔地望着。
她瞪大眼睛看着,眼前黑雾凝聚之后再次散开,她看着那十岁的男孩抓着最后一颗收养他的人的头颅,丢到了一座尸山之上。
满山皆是头骨。
全都是收养他的人。
然后他放了一把大火。
无穷无尽的怨气越来越多,甚至让万鬼闻风退散,黑雾遮天蔽日,血月再次凌空,男孩的眼底被红光笼罩,狰狞的魔纹一点点爬上他的脸,爬入他的眼睛,烙刻在了黑瞳里,却在转身的瞬间,看到了临空俯视着他的两个黑衣男子。
魔皇与上任幽都王。
黑雾再次覆盖。
织织猛地缩回手。
魂魄抽离的瞬间,她往后踉跄一步,手脚都冷得似冰,指尖还在控制不住地发抖,那些可怕血腥的画面像梦魇一般无孔不入,始终残存在脑海里。
那是季雪危的过去
那睫毛、那双眼睛,和她记忆中的少年完美契合。
怎么是这样的
即便是织织,即便织织是妖,即便看惯了妖族同类相残、弱肉强食,对穿书后的很多血腥场面司空见惯她也有些吃不消。
她咬着下唇。
登时心潮起伏。
“你在做什么”
一道冰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。
织织下意识转身,闻到了熟悉的冷香。
是季雪危。
少年穿着一身黑衣,乌黑湿冷的长发落在肩头,遮挡半边如玉的脸庞,犹如暗夜里爬出的鬼魅,正幽幽地盯着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