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章 第十四章山丹色(二) (第1/2页)
荼蘼在暖音阁的寝房中收拾着行李,耳边却传来了门口围观而来的姑娘们三言两语的议论。
“就是她?”
“是她是她。”
“听闻她原是扬州知州宠爱的官妓……”
“长公主在知州府上宴饮之际,瞧见了这官妓眉眼有几分像狄娘娘……于是你们猜怎么着?”
“什么什么?”
“长公主不惜一掷千金替她赎了身,趁着郡主的婚仪之际悄悄将人送进了王爷房中…”
女孩们惊异的语调里夹杂上了阵阵欲盖弥彰的笑声。
“那王爷若收了她做妾,她…她怎么会来我们这?”
“你这就不懂了…”
“王爷那么重名声的人,怎么会收一个风尘女子为妾?”
“还不过是得了几夜宠幸…便被打发来了这里呗。”
苏梨的话引得女孩们一阵唏嘘含笑,那张张嫌弃的脸上又浮上了丝丝同情之色。
“那你们说她会跳舞吗?”
银莲不安地笑了起来。
“谁知道呢。”
一旁的女孩嘲讽笑道。
“我瞧人家,比起跳舞,这侍奉男人的功夫,倒应该更在行呢。”
女孩们自作清高的议论让女人手中的动作缓缓停了下来。荼蘼深吸了口气,若有所思地站起了身。
见这年长自己许多的女人转过一张不悦的神情向门口走来,女孩们面面相觑地停止了议论。
“卖艺卖色…”
女人看着这些满怀优越感的年轻姑娘们,终是神色自若地开了口。
“在世人眼里,皆是下贱之身。”
“你们所做的事,与我有何不同?”
女人的笑容惘然而讽刺。
“若是男子,还能掌得一官半职。”
“若为女子…这般出生,往后为妾为奴,皆是寻常。”
“我若是你们,有这碎嘴的功夫,还不如想些法子多存些梯己。”
“免得以色事人,最终…色衰而爱驰,爱驰则恩绝。”
“落得儿女不认,家门难留,一方草席匆匆裹身,丢去乱坟枉了一生。”
女人淡淡笑了笑,看着女孩们目瞪口呆的神情,她回过了头又往自己的床榻边走了过去。
“你…”
“你说什么?”
见女人毫不在意地整理着着自己的被褥,苏梨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。
“你怎如此出言不逊?”
女孩上前与她质问了起来。
“看来姑娘是不明白…”
““以其人之身还其人之道”这句话了。”
荼蘼一脸淡漠道。
“你!”
见那女人毫不在意地做着手中的事情,娇艳的侧颜挂着一脸傲然,苏梨与银莲怨从中来,两人走上前来,一人一手扯起了女人方理平的被褥,另一人则将枕头与女人的行李扔去了地上。
“真是对不住了。”
两个骄纵的小女孩与这新入者针锋相对了起来。
“我们这里呐……不欢迎你。”
女孩扬着得意的笑容道。
“是呐,苏梨姐姐。”
“不过是一双玉臂千人枕,半点朱唇万客尝。这种人要和我们同床共枕,我们可不愿意。”
说罢女孩们看着荼蘼垂眸沉默的模样,面面相视着又忍不住上扬起了嘴角。
忍耐着心中痛楚,那满眼悲悯的女人正欲伸手去捡地上的包袱之时,廊亭外一个人影恍过了轩窗,晃晃悠悠地往房门口走了过来……
“哟,这么热闹。”
“都在这儿做什么呢?”
人未至,漫不经心的玩笑之语却随着脚步声传入了众人的耳中。
女孩们转头看见了门外这声音的主人,皆一脸娇嗔地收起了方才的骄纵之态。
“徽玉哥哥!”
“徽玉哥哥…!”
女孩们立刻叽叽喳喳地围去了少年身边……
“徽玉哥哥,你看呐!”
“这王爷不要的女人,本应该充去元燕殿或者娘娘们那儿做下人……但是王妃娘娘却将人打发来了我们这儿。”
“我们这的姑娘们都靠本事吃饭,可不是下人杂役该来的地方。何况她只是一个官妓……说出去,娘娘也不怕坏了我们暖音阁的名声…”
少年将手中的笛子别去腰间,那俊秀的眼眸随着步入房内的脚步,却看见了那女人默默拍去包袱上的灰尘,一脸悲悯的垂眸。那与那侧妃有几分相似的眉目映入了他的视野,故作轻松的少年瞳眸中似有隐动,不禁一时间愣在了原地。
“徽玉哥哥,此事你可要与伯父商议商议。”
“让王妃娘娘将她调去别处。”
“来年元日,我们那舞方排了一半,现在突然多了一个人,这可如何是好?”
…
“徽玉哥哥?”
苏梨的催促方让徽玉出神的思绪渐渐回了过来。
“噢。”
他整理了一番心中的思绪,又扬起了平日的不羁笑容。
“对了,我来找你们,正是为了这事…”
想到了那王府女主人与自己嘱咐的事情,此刻看见了这女人的容貌,少年此刻的心中不禁明了些什么。
“这事?”
屋里的姑娘们皆不解了起来。
徽玉理了理衣衫,扬起嘴角笑看了看身边多年相处的女孩们,又在这众目睽睽中缓缓走去了那独自感伤的女人身边。
“你…”
他微微歪着头,笑看去了那伤神的明眸。
“就是那新来的?”
他抱着手,笑眼中尽是仔细的打量。
荼蘼抱着包袱,隐隐不安地向目光迎上了这轻佻声音的主人。
只见眼前人五官英气勃发,飞眉下一双深邃的浅棕色瞳眸正紧紧打量着自己。少年俊美不羁的神貌让女人隐隐喘息了口气。似是看出了他的身份,她忐忑着不安的眼眸无奈地点了点头。
少年上下打量着女人的身段,渐透出丝丝笑意。
“在下听闻扬州清倌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皆通,舞亦是身姿柔美,美轮美奂。”
“想必姑娘能得到王爷认可,定是技艺精湛之人…”
少年的话让女人微有诧异,而一旁的舞伎们却露出了一脸不屑与无奈。
“徽玉哥哥,她可就是靠这狐媚模样上了王爷的床榻,你可别也被她…”
却还未等这反驳的话尽,宛徽玉则向一旁的女孩莞尔一笑道:
“这些事你如何知道?然不成……”
他一脸戏虐含笑地转向了苏梨的眼眸。
“那时…”
“你待在王爷床底下?”
少年的玩笑惹得一屋子女孩掩口而笑了起来。
“徽玉哥哥!”
女孩嗔怒的脸瞬间涨得通红……
见方才牢骚不断的女孩们不再多言,少年笑了笑,又将目光转去了荼蘼身上。
“荼蘼姑娘…”
“在下是暖音阁乐师,宛徽玉。”
“阁中的姑娘们年轻不懂事,方才…失礼了。”
他与这垂眸愁思的女人作揖一礼道。
荼蘼见这轻佻男人竟周全了礼数向自己道歉,不由得苦笑了起来。她摇了摇头,倒并未多语。见女人神情似缓柔和,这少年又道:
“在下其实,得到王妃娘娘的嘱托…”
他的余光笑看了看身边人,又将眼眸徜徉去了眼前人。
“娘娘说…”
“来年元日殿前献舞的那只曲子…”
“务必要…”
那浅棕的瞳眸透过了丝丝意味深长的微光。
“由姑娘…”
“来主舞。”
少年轻飘飘的一句话,似一阵风拂入了女人的耳中,荼蘼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,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见眼前的少年含笑点了点头,扬起温柔嘴角。女人诧异动容的脸庞不禁浮上了一片红晕…
…
辗转难眠的夜晚不仅在暖音阁女人的思绪中一点一滴缓慢地流淌着。此刻的涟珠院中,更是有两厢难解的两个人…
摇曳的烛光中,男人站在窗前,却是沉默不语。而榻上半卧的女孩则垂着湿润眼眸,已深刻反省了半宿…
“即便在这王府里…”
“我…”
“我也有自己的自由。”
“自由?”
男人的口调中透出了丝丝讽刺笑意。
“你这自由…”
“未免…太过了吧。”
那凌厉的目光在清冷月色下轻转了过来,映进了那楚楚湿润的眼眸中,使她有了几分胆战心颤。
“但是庄雅姐姐与我一样,都同为侧妃。”
“我与她一见如故…”
女孩不忍辩驳道。
“她待我温和亲切。”
“为人善良又坚强…”
……
“但她可是戴罪之身。”
那凝视着若颜的垂眸未减一丝威严傲意,幽然而出的语调更是不给她一丝婉转的余地。
“所以,大家都如此与我说…”
“她…她到底做错了什么?”
“在这王府中,人人避而远之?”
女孩落泪的眼中情绪似有波澜,此刻更是不惧于男人的怒意,与他直面质问起来。
“做错了什么?”
一丝冷漠笑意划过男人的脸庞,那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女孩的微微扩大的瞳孔,竟生了几分凄厉之色。
“本王与她…”
“情同兄妹…”
男人抄手踱步至女孩的榻边…
“在本王初入朝堂之时,她…”
微微含笑的目光俯视而下,扫过了女孩不知所措的泪眸。
“还与你一样,是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。”
“但凡我入相府,与丞相议事。”
那爱怜不舍的目光从女孩的身上移开,男人又叹息着走去了桌边。
“她总爱跟在本王的身后。”
“那时…”
他走至桌边,拿过桌上的茶壶,一瞬间却欲言又止,停下了手里的动作。
“我对她亦极尽了兄长一般的关爱…”
“但…”
“也正因为这份关爱,让周围的人会错了意…”
言罢,那水花入杯的声响渐渐流入了女孩的耳中。
“当然…”
“她若真的有意于本王,本王亦不会介意自己对她…是何种感情。”
“因为这桩婚事,是众望所归,本王亦会…”
“真心以对,好好待她…”
男人喝着杯中茶,又觉得这杯中的笑影多了几分沧桑的凄苦。
“只怪我…直至成婚之日…”
“都未察觉到她心中的苦痛。”
似有隐润透过男人威仪的眼角,那苦涩的脸庞亦轻缓了一口气。
“那日…”
“府中宾朋满座,热闹非凡……”
……
“本王喝了些酒,更是…”
“有了几分醉意…”
他苦笑惘然了目光,轻轻地将手中的杯子置去了桌上
“后来…”
“后来…?”
女孩座在榻上倾身而出,看去男人的楚楚圆瞳中充斥着惆怅不解。
只是此刻男人的眼眸微微惘然了起来,他似有掩饰着心中的伤感,又将目光错去了轩窗外…
“后来…当我知道无法再逃避,意欲回房与她坦诚这被误解的多年心迹。”
“更是做好了准备,无论她心中作何感想,也要坦然接受她的一切…”
“只是…”
“只是?”
女孩屏气凝神,隐动的瞳孔更透过了丝丝紧张。
“当我怀着这复杂心绪…推开了那扇门……”
“却…未看见她的踪影……”
……
“正当我躇疑之际…”
“回过头,却发现…”
苦笑浮上嘴角,男人欲言又止着,眼角眉梢却凝上了无尽悲痛。
“那身影…”
“已悬去了房梁之上…”
幽缓的话语叹息于耳中,冰凉落寂的目光向女孩轻轻侧了过来……
与男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,不知是心中充斥了恐惧,亦或者是对那位知己心生了满腔悲悯,泪水顺着女孩的脸颊竟静静地淌了下来……
泪眸微垂中,此刻的女孩已是彻底明了了些什么。
“不过…”
“好在……本王去的及时…”
“后经太医的诊治,倒也…并无大碍了…”
他执上茶杯,缓缓走到了女孩的榻前…
“我怕此事传出去,遭人非议……”
“便遣人告知了丞相,又对外秘而不宣。”
“但凡,有人质疑侧妃卧床不起,只道是成婚之日,突得了急症…”
他忍痛苦笑着,将手中的茶递向了榻上一脸不可思议的女孩。
“但是…”
若颜按耐着胸口苦闷,又无奈地开了口。
“即便如此…”
“她对这桩婚事再有不满…”
“您又……”
“您又怎能就此将她囚禁在王府里?”
犹豫了半晌,女孩接过了这温热的茶盏,看去这茶盏中荡漾的波动,却丧失了品饮的心情…
“在你的心里…”
男人微眯的眼眸含过了戏虐笑意。
“本王,可就是如此不尽人情之人?”
他的傲意质疑让女孩慌乱了神色。
“我…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她躲避着男人的深邃凤眸,却是难解这起因经过。
“我只是…”
那垂眸渐融进了昏暗的火光里。
…
“若非将她囚禁于王府中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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