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4章 第174章 (第1/2页)
刹那间我明白,记忆中我是一头猪,那么无论别人嘴中说出如何故事,我依然是一头猪。我喜欢眼前这个男人,无论他阴险狡诈还是市侩圆滑,我依然喜欢他,这是最让我讨厌的地方。
南石抱着我,像跌入一片泄去地狱的流沙。我在人间经历的一切都要消弥,就像肮脏的人间被白雪皑皑覆盖,换一茬茬新鲜的生命替上,再迎来万紫千红的春日。万象更新与我无关,我怕得全身发抖,不愿去地狱重做畜生,不愿伸足沾染猪圈的肮脏和卑微。
南石用手在我面前晃了一下,我像是喝了一缸酒,马上醉得闭上眼,连身子也没精打采地瘫下。
我再醒来的时候,却站在一处陌生的屋子里,似曾相似的摆设,从玉器到瓷瓶,铺着红布的梳妆台。恍惚一下我才认出来,这是从东方鹿亭去鹿吴轩的路上,经过的那个南北货行,别人嘴里我过去的故事。
我明白,这是南石给我营造的梦境,来逃避我的害怕。
正当我犹豫之时,却听见岩桂的声音,她推开门进来,一袭耀眼的金黄,手里拿着一片胭脂色的盖头,笑着对我说,“你说要死不!这盖头居然被郎方拿去猪圈里玩,金蕊刚刚扑了些香粉,这会儿一点味道也闻不出来。”
她一手抓住我的手,让我感到真切,我问她,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
岩桂笑得更欢,“怪不得白姐姐说,珠花近来脑子倒更糊涂了,一定要赶紧嫁人过完新婚之夜才能开窍,再生下七八个孩子,就要通灵成仙了!”
我问,“白姐姐在哪里?”
“郎方偷了你的帕子,白姐姐自然要好好管教他一番,青林姐夫护犊子,两人正在后院争辩呢!”
我说,“现在这是在海棠阁吗?我怎么要嫁人了?”
水华也走进来,恢复原本的模样,不再是那个面黄如土的女皇帝,这会儿脸色红润,看到我说,“还说傻话!就不怕南石公子退婚了!海棠阁又不是你的家,怎么能从那里出嫁?这间南北货行是你母家,当然从这里迎亲。”
不知为何,他嘴里的南石和琼英嘴里的不一样,没有神仙的世故狡猾,而是那个会变成屠夫和野猪,只为逗我一笑的人。
我问,“他在哪里?”
水华说,“他当然在东方鹿亭翘首以盼,踮着脚巴巴地看,就等我们将人送去!”
岩桂笑成一团,“只怕今晚过后,南石手不是手,腿不是腿,连嘴也不是嘴了!”
水华跟着笑,“可不是么,过些日子只怕珠花姐姐也要瘦上一圈,只叹没早点嫁过去,吃上男人的好!像巫山巷的姑娘们一样,一开始哭天抢地的万死不从,后来跌进蜜罐子里拔也拔不出来。”
我无意回怼她们的玩笑,这个梦境太过真实,一如不堪回首的往昔。我冲出屋子,走到街上,来往阡陌,远方是一条躲在云雾里的路,蜿蜒往上不知通往何处。峰青和娉婷拦住我,文三娘在后面催命,“吉时都快到了,怎么还这般慌慌张张,赶紧拿着苹果,准备上花轿了!”
我转头,终于看到姐姐一袭胭脂红的喜庆样子,挽着青林的手,拱了拱郎方说,“快把苹果给姨娘好好抓着!”
我向姐姐走去,好像过去精明的姐姐又回来了,而不是那个只守着青林那头花猪的傻姑娘。我饱含热泪,好像又可以重新窝在姐姐膝下,她叫我做什么就做什么,我不用思考,也不用自作那些无用的决定。
我说,“姐姐我不嫁人。”
她将我眼角的泪拭去,托着我的脸说,“我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,可别让南石等着了,他等这一天可等了几百年。”
我问,“几百年?”
“对啊。”姐姐在我耳边轻轻说,“当初我们在天界猪棚,南石就日日坐在月亮上,看着猪棚尚未开化的你,他等着你能一点一滴地记起他,从天界到人间,都幸得他一路护佑,可是到最后你也没认出他。”
她倒成了南石的说客,我问,“没认出他,那怎么办?”
映山扭着大屁股走出来,顶着一张还未被表哥摧残的脸,说道,“当然是让你重新一点一滴再爱上他,为了这点,他可费了不少功夫,从地狱到天界,巫山巷来往这么多男人,我反正没见过比他更痴情的。纵然犯过天大的错,刻在石头上,滴水穿石,也该忘却了。”
这些话,真真假假,虚虚实实,像一团滚在一起的毛线,我已经分不清时间、人物,映山不是女史官,水华也不是女皇帝,记忆中的事,好像又都经历沧桑,裹上沉沉拖沓的水藻,又怎能浮出水面,回到如巫山巷清澈的往昔呢?
我回到姐姐面前问她,“这到底是哪里?”
她握紧我的手,眯起眼,“真的假的有那么重要吗?只要是你想要的一切,就放宽心去接受。”
众人推我上了花轿,却不是在海棠树中见过的石轿,却是朱红铺面,缀满了明黄的穗子。以前在巫山巷也见姑娘嫁人,多是用桃红装点门面,只有姐姐嫁给青林的时候用过这样璀璨的红。我慌忙中坐上去,合上轿帘,外面鞭炮声便炸满了天。我靠着轿子上迷迷糊糊,心思烦乱却满怀期待,像是端着一盆滚烫的水,赔着万分的小心。
我偷偷从帘缝看去,外面竟然是四只灵鹿在挑着喜轿,在空中畅游无阻地飞翔,这时姐姐的声音突然在耳边,“不能偷看!这是规矩,无论在人间和天界,都是一样的!”
旁边又有映霁天的声音与姐姐说,“你嫁妹妹,这会儿应该待在家中,你跟着去东方鹿亭,才坏了规矩呢。”
姐姐说,“从天上到人间的规矩,都被我们颠倒了够,也不在乎这点了。”
我掀开两边的窗帘,可除了片片淡淡海棠花色的云朵,什么人都看不见,只有欢快的猪群和鹿群在四处奔腾。我靠着轿中沉思,回忆着从东方鹿亭到鹿吴轩,再去人间皇宫又撞上荼涙神的一切。仿佛我一个眨眼,曾经的因果都变了。
悠悠荡荡的喜轿终于停下,轿帘被掀开,透过这薄纱盖头,隐约看着南石也一身朱红,正经八百地像高中状元的书生。他伸手给我,我畏首畏尾,终于还是搭上,没脸说道,“就算是梦,我也算是嫁给梦中的你,任凭我怎么去构思,都会是我喜欢的样子。”
他笑着回答,“此生往后,我只听你一人,无论是醒来,还是在梦中。”
这话却是清楚这只是一个梦。那这个牵着我的男人,正是琼英嘴里欺骗我生生世世,将我害入天界猪棚的人,我本是天界无忧无虑的小仙娥,现在竟然自甘做一头卑微的花猪。
偏偏我又爱上了他,任凭他是恶魔,只要遮上一张温善的面具,我便万劫不复地沉沦其中。此刻在梦中假的还好,如若眼前的他是真的,我却慌张,像长输的赌徒面对赢家的怯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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