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章 【假装咸鱼第25天】 (第2/2页)
他们还在全神贯注地观看《鲸未眠》的公演舞台,不得不谈,舞台设计美轮美奂,新填歌词深入人心,词曲意境超逸深远,少女们还唱得特别打动人。
辛禹尤其是给人最大惊喜的那位。
她并非c位,唱词也少,但她一身暗蓝水衫加身,在高空深海之中恣肆舞动,架子鼓与单簧管以跳脱又快速的背景音乐,依和着旁人温柔的合奏,齐齐为她的声音描边着色。
没有人能预料到辛禹声音的可塑性,会如此神乎其技,原版的《荆棘鸟未眠》,底色是阴郁偏执的色彩,是荆棘鸟为了高歌不顾一切的决绝,但《鲸未眠》不然,它的底色温柔而坚定,孤独虽然滋滋作响贯穿鲸的一生,但辛禹的声音容纳住了这份孤独的重量,就像夏夜坩埚上的一滴甜色糖饯,如冬日红泥小火炉里的粘稠暖粥,缓缓流入听者的心口,所有人的心膛都在发震,全身毛孔皆在痉挛。
原创的走音起奏,最忌讳用力过猛,诸多翻唱新人很容易栽入这大坑里,永世无法翻身,但辛禹不这样,她的声腔里,骨架是那一头鲸,血肉是她自己,原创的音律只是锦上添花,字字词词,充溢着呼之欲出的生命力,以及一股神秘温柔的张力。
那一头即将奔赴盛大的死亡的鲸,在深海孤独潜游百年,它悉身垂朽,已经游不动了,它开始气喘吁吁。
临死之前,它犹记得,在自己的年少时代,曾问母亲,大海在哪里呢?母亲答他,大海就在它的身边。鲸说,身边的只是水,不是它想要的大海。母亲无奈地笑,它们所处的地方就是大海。鲸说,这是母亲的大海,不是他的海。
所以,这一头年幼的鲸啊,开始寻找他的海,一直找,一直找,现在百年过去,幼鲸变成了老鲸,它还没找到它的海。
斑斓光影之间,辛禹贡献了观众永生难忘的精彩唱词,以及一出神场面。
老朽的鲸找了一块无人的海域,为自己安排了一场坠落长眠。
舞台上,她忽然如断线了纸鸢般,衣袂骤急纷飞,发丝裹挟剧变的海面光影,整个人朝下方低空跌坠下去,其他人随着她的跌坠弧度,也一个接一个跟着失衡跌落,一时之间,十二人连成了鲸落的壮美轮廓。
巨大的鲸体汇然成形,自上而下垂直坠落,速度因为有了海水的缓冲,变得缓慢而苛沉,仿佛是纪录片的长镜头,节奏放缓,一束极有氛围感的聚光灯,投落在这一头坠落的鲸上面,辛禹的唱词在鲸死亡的最后一刻,挣扎而出——
“你可听闻,一鲸落,万物生?畴昔我已老去,长眠过的深海,今已烂漫盛大——”
这一阵声腔,似乎从漆黑得不见五指的,千仞深海之下遥遥传来,黑暗与光明彼此博弈冲撞,两股矛盾的力量撕裂又糅合,纠缠不清,难解难分。
她的音域变速越来越敞阔,尾音齐奏越拉越醇厚,音阶跌宕越来越险峻,全场观众几乎无法喘息,心脏撞上了礁石,肾上腺素跟着尾音提起来,但少女声音又如温柔之手,将他们湿漉漉的心神,逐一安抚下去。
老鲸是到了死亡的最后一刻,才知晓它终其一生寻觅的海,究竟在何处。原来,它想要的海,一直栖歇在它心里。
它死后,海底万灵将重获新生,它们啖它的骨血,在它的骸骨里安居乐业,它会被磨成白沙礁石,孕育一片新的海滩。它用自己的身体,造出了一片新海。原来,老鲸梦寐以求的海,不需要对外寻找,它就是造海之灵。
万物生,便是鲸生的重生。
伴随着凄婉又绵长的唱词,辛禹以鲸落之名,走完了鲸的一生,她在地面上漩落几番,整个人仰躺在冰凉的地面上,指尖摩挲着震动的舞台地面,好像是在安抚万物跃动的灵魂。
台上,少女声腔陡断,如重归鞘中的刀剑,锋芒俱息,徒留残影。
《鲸未眠》一曲结束。
观众席,人籁俱寂如迷。
包厢里,寇老太太猝然阖上了眼眸,伸手抚住了失色的眸子,发觉上面都是泪。
鲸鸣,鲸落,成了寇老太太心内轰烈崩塌的巨响,三十年前,时代强音,可她没想到,三十年后,回声依旧。
她倏然想起自己过往的遭际,三十年前的盛世,恰好是梨园出身的她,最好的年华,那时她才三十岁,衣饰丽都,含敛锋芒,适逢曲艺事业的黄金期,登过全球剧院与大舞台。雪霁光风的芳华,世人皆拜倒在她戏衣之下。
可是,就在一个寻常的黑夜里,她的眼睛突然之间看不见了。
双目失明的同时,她也丧失了一部分的听觉。听感与视觉的丧失,为她带来的,是近乎毁灭性的打击,演出翻车,艺人失格,口碑跳水。虽然她有挣扎过重返舞台,但她无法控制走音,那时,质疑和谩骂声铺天盖地。
她不顾一切治病,但医生对她说,耳力可后期恢复,但失明几乎将伴随她一生。所有人劝她,为了治病,她亟需无限期休止曲艺演出。
长达十年黑暗的疗效期,是故友青俪一步一步陪她走过来,所有人都不知道,《荆棘鸟未眠》就是她在低潮期里,青俪专门以她为原型写成的歌。他原本想把她的故事,写入歌词的创作序里,但寇老太太峻拒了,她觉得,独立而坚韧的灵魂,不需要一个刻意的悲伤故事作为包装。
这也是为何三十年以来,无数年轻人翻唱这首歌,频频失败的原因。没经历过向死而生的痛,没历经过支离破碎的跌落,没有为了希望而全力以赴的挣扎过,徒用技巧演绎出来的歌,根本无法支撑歌曲本身的情感浓度,演绎下来,只会让人觉得轻浮与苍白。
未知死,又焉知生?
寇老太太思绪回笼之时,场外已经呼声震天,全场沸腾,尖叫声、掌声与声浪近乎海啸,几乎将穹顶从里到外掀开!
不论是观众席的观众,还是直播间的弹幕,此时此刻已经炸成了一锅粥。
【爷青回啊啊啊!青俪老先生舞台今夜重现了!但我觉得《鲸未眠》好像比《荆棘鸟》更有韵味!】
【一鲸落,万物生!我用坠落长眠,哺暗界十五年!这词真的太可了!绝绝子!】
【我原本在工位吃着泡面,听到辛禹的歌,看到眼前鲸落,不知为何眼泪流下来,觉得所有委屈都不见,被这首歌拯救了。】
【《荆棘鸟未眠》是时代的眼泪,我高三备考听一次哭一次。现在我三高了,天天房贷供车跑业务,还要带两娃,有生之年听到了可媲美原唱的版本,真的被歌声治愈了,我还可以继续打拼!】
【《鲸未眠》已经在我心中封神,恕不接受任何批评!】
辛禹从舞台上徐缓起身,声腔带有微微的喘,她很久没有如此沉浸在一种情绪里了,及至她视线落在观众席里,她的灯牌和手幅几乎霸占了半壁江山,大家都在喊着她的名字,脸上都有热泪。
辛禹淡静的眸心起了风澜,心里生出一丝涟漪般的异样之感。
冥冥之中,她似乎受到某种力量的感召,起雾的视线掠过观众席。
赶巧地,撞上了寇泽邃暗的深眸。
寇泽所在的内场前区,是观众席最好的观赏席位,视域方位不偏不倚,正对舞台中轴线。
及至两人视线交错,寇老太太正拿起丝帕拭眼,按捺住泪线,且道:“这一位填词和唱前奏的小姑娘,真的让我出乎意料,小泽,子深,你们谁与她相识,能否为我引见?”
“我现在就带禹禹来见您。”
“我吩咐秘书带她过来。”
两个男人同时起身,异口同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