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章 第六十章 (第2/2页)
绥帝让全英讲给南音听,全英就讲得活灵活现,叫她忍俊不禁,“先生这种时候在外闲逛,算不算不务正业?”
诸位大人若看见绥帝优哉游哉的模样,岂不得气死。
南音觉得,先生这样怎么说呢,难得的有点儿坏。
绥帝一见她,最近本就晴好的心情愈发疏朗,从鼻间淡淡嗯出一声,“他们得求我。”
是了,谁会在这时拿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指责天子,讨好他拿银子才是正事。
从这句话,南音能隐约窥见他平时和臣子们的博弈。作为天子固然大权在握,但行事总有许多人盯着,稍不顺他们的意,便会跳出来说这儿不妥,那儿不当。
他可以驳斥回去,可来来往往,都得耗费心神精力,甚少有这样无所顾忌的时候。
原来即便是皇帝,也要手中有钱,才能坦然当大爷。
悟出这个道理,南音感觉有些新奇。
她被绥帝带着,有意在外多逛了两圈,再回御书房时,里边儿安安静静的,见了绥帝齐声问安,再没先前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场景。
南音被从小门带入,侍女特意引她到一扇隔间中,奉上茶点,“娘子想看书、练字、作画或是其他都行,不必太拘谨,外面听不到动静。”
但从隔间内特意开的小口中,却能清清楚楚看到御书房内。
这毫无疑问是绥帝的吩咐。
说完话儿,侍女恭恭敬敬地退守帘边,随时备她传唤。
南音听了一路,这时候也没什么避嫌之说,索性就坐在桌边拿了本书心不在焉看着,实则更多在旁听隔壁。
六部商议出了彼此勉强满意的法子,此时派了代表呈禀,绥帝听罢,“虽非战,但外患犹存,西突厥、吐蕃等异族未定,外有高句丽、大食等国尚未臣服,军需不可少。兵部再添两百万贯,从朕私库出。”
兵部尚书倍感动容,陛下到底亲自领过兵,知道他们的难处,不是只有战时才要用银子的。
陛下登基后兵部职权大增,规定各地军饷不再走当地赋税,而是统一由朝廷下拨,且需走户部和兵部两道流程。这道规定添了许多麻烦,但在某种程度上,也稍微压制了部分当地士族的势力。
先帝时期,若无战事,军营的人有半年都会在家中帮忙务农,到了陛下这儿,规定除却秋收的那两月,其余时候都不得停止训练。
户部尚书听罢,与同僚眼神交流一番,而后咬牙道:“何须陛下亲自出,这笔银子,户部还是付得起的!”
语罢,除却工部,剩下三部的人都纷纷出声,表示大力支持兵部,可稍作让步。
隔了道门,他们的话语并非字字可闻,但每到绥帝开口,他的声音低沉有力,令人听得十分清晰。
南音总觉得,这该是先生早想好的方法,故意等吵出了结果才来说,为的就是要他们主动让利。不然一开始就偏袒兵部,定更要吵翻天。
她不知自己琢磨得准不准,待那边儿消停了,大臣们各自离去,见了绥帝便忍不住开口道出这些推测。
清清冷冷的目光投来,南音微赧,“我说错了吗?”
“不,大半已中。”绥帝给予她肯定,还微微笑了下,“他们也能想到。”
想到又如何,这银子,他们必须得让。
他走到南音身侧,宽袖垂落书案,在满桌堆叠的奏疏中翻出一张纸来,递给南音。
这是他的字,正上方书写三个大字:禁婚诏。
诏书中,规定以博陵崔氏为首的七姓十家,不得自为昏。诫勉其识嫁娶之序,务合典礼。且其中有道极为苛刻的政令,凡这七姓十家,嫡出子女,均不得自行嫁娶。
绥帝道:“归京后,我有意颁禁婚诏,遇诸多阻拦。”
连中书令郑尽也觉得他这禁婚诏内容不妥,不赞成下诏。
南音逐字阅过,亦是瞠目,“先生,这确实……太过霸道了。”
意思是天子不点头,他们还别想婚嫁了?天底下从没听过这样的命令,听上去有些荒谬。
若不是绥帝亲自和她说,南音都想不到这是他的主意。
转而一想,先生许是因扬州刺史夫人一事而生出此意。
“你也觉得不妥?”
绥帝微微皱眉,是认真在问南音意见。
“不看其他,就论今日庆州伯公子一事罢。”南音轻轻道,“我深居闺中,都知道哪些氏族的女郎备受推崇。崔七娘子只是多说了几句话,便能令朱公子欣喜若狂,宁愿再次解除婚约,背负骂名,也不想错过机会,足可见七姓名望之重,深入人心。”
何况,崔家如今还有位太后。
“先生颁下禁婚诏,却不可能随之定刑罚。若是他们私下成婚,难道还能因此事大惩吗?”南音顿了下,“反倒是助长了他们名声。”
连天子都要忌惮的望族,寻常百姓一看,不更生敬畏吗?
绥帝沉默,确有这个可能,但七姓借婚姻之便壮大势力,需得扼制。
王氏一事上,他只借此小惩大诫,范阳那边才给卢氏换了一支主人,近期他都不便再大动。
何况大婚在即,他不欲在此时和他们作太多博弈。
南音观之,愈发放轻声音,“先生……为何不多等一等?”
她道:“凭借科举,先生可光明正大提拔寒门和平民百姓,假以时日,这些人成为先生左膀右臂,定能和世家抗衡。此消彼长,世家自然能弱下去。”
经由绥帝亲自教导,和数月来的耳濡目染,说起这些,南音亦能侃侃而谈。
“所需时日太长。”绥帝落座,将禁婚诏摆在一旁,“我想快些。”
他其实不是缺乏耐心的人,但不知为何在这事上,总会显得格外激进强势。
两个月前,卢家的事没有引起太大震荡,还是因了一些运气。南音不明白绥帝已占上风,为何不能缓缓再进行下一步。
她偏首凝望他侧脸,忽然大着胆子,抬手抚平他的眉头。
温温热热的指腹带着奇异的力量,让绥帝随之闭目,抬手握住了南音手腕,再过片刻,轻轻一带,便把她抱了过来。
“先生正当盛年,最不缺的就是时间。”南音婉言劝阻,“我虽不知先生想快些的缘由,但欲速则不达,先生应比我更懂这个道理。”
绥帝含糊嗯出一声,下颌搁在她肩上,如此静坐了会儿,忽的道:“我比你年长十一。”
南音微怔,说了声是。
“能伴你的时日,已比常人少了十年。”是以,他总想快些做完这些事,有更多的时间来和南音相处。
听来许觉不可思议,但绥帝确实是这么想的。
如果不是无法直接抛下重担,他在确定自己心意后,就想带南音逍遥于山水间。
他还道:“李家皇帝,都不长寿。”
先帝一十登基,御极十六年驾崩,皇祖在世时日稍微长些,四十有一才离世。不过不管哪一位,都没活过四十五。
好像不短,可算起来,也没剩多少年。
南音听罢静了会儿,内心其实不是特别理解绥帝的想法,但正如她不知为何先生会喜欢自己一样,这种时候,她需要做的是安抚他的焦虑。
反手握住绥帝,南音道:“有诗云,君生我未生,我生君已老。但我同先生,却远远未到诗中这般地步,彼此都是大好年华,先生的焦虑,是否来得太早了些?”
“一日十一个时辰,便是除去歇息的四个时辰,仍有八个时辰。即便像方才那样,先生处理政事,我在屋内旁听,亦是一种陪伴,莫非先生觉得,只有像现在这样面对面谈心,才算吗?”
“不会无趣?”
“不会。”南音摇头,“我本就喜静,往常一人都可以独自待许多日,先生莫非把我当成无人看顾,就会枯萎的花儿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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